凯风自南，吹彼棘心。棘心夭夭，母氏劬劳。凯风自南，吹彼棘薪。母氏甚善，我无令人。爰有寒泉？在浚之下。有子七人，母氏劳苦。睍睆黄鸟，载好其音。有子七人，莫慰母心。——《邶风?凯风》
棘，古代所指很明确，说的就是酸枣。《毛传》：“棘，棗也。（棗即枣）”《尔雅?释木》：樲（èr），酸枣。《尔雅注》：树小实酢。陆佃《埤雅》云：“大曰枣，小曰棘。棘，酸枣也。”陈藏器《本草拾遗》载一段描述酸枣，很是详细：“惟嵩阳子云：余家于滑台。今酸枣县，即滑之属邑也。其树高数丈，径围一二尺，木理极细，坚而且重，可为车轴匙、箸等。其树皮亦细而硬，纹似蛇鳞。其枣圆而味酸，其核微圆而仁稍长，色赤如丹。此医之所重，居人不易得。今市人卖者，皆棘子也。”苏颂《本草图经》：“野生多在坡坂及城垒间，似枣木而皮细，其木心赤色，茎叶俱青，花似枣花。八月结实，紫红色，似枣而圆小味酸。当月采实，取核中仁。孟子曰‘养其樲枣’是也。”
棘，即今之酸枣，为鼠李科枣属落叶灌木，现代植物分类学中将酸枣看作是枣的变种，俗名有樲（èr）、樲棘、棘、小山枣、角针、野枣等，叶较小，核果小，近球形或短距圆形，直径０．７～１．２厘米，具薄的中果皮，味酸，核两端钝。花期６～７月，果期８～９月。酸枣生食炒食都有益于睡眠。可做枣的砧木，枝多锐刺，可做阻拦的绿篱。分布于辽宁、内蒙古、河北、山东、山西、河南、陕西、甘肃、宁夏、新疆、江苏、安徽等。常生于向阳、干燥山坡、丘陵、岗地或平原。
《凯风》里的棘，是自然里的酸枣树，在北方四季分明的土地上，这是让人再熟悉不过的山野植物。它总沿山沟林缘的边界生长，即使遍山荒芜，总能见到它寒瘦骨立的身影，是个刺身盈果，固执而又难以近人的形象。把它和天下母亲的心结相携相连，来表达愚顽之子感念慈母的一双跪拜双膝，让《凯风》成了母爱的代名词，为慈母竖立起了一道界碑。
儿远行，而父母康健在家，这里头渗透着多少游子无奈中清苦的思念和幸福。读《凯风》时，我的心里总会出现一幅《父母早春晨练图》。远寒山，近炊烟，薄雾轻拢着细浪般的四野，胖乎乎的母亲和清清瘦瘦的父亲，相互扶携，走在鸟鸣露寒的晨光里，穿过弯折缭绕的河湾小路，一直走向葫芦河的大桥边。这幅出现在几千里之外的画面，天天在变，却又在我的心中永远悬挂着。
游荡世界，寻找一个埋在地层深处破茧而出的自己，寻找一个可以用文字去勾勒和创造的世界，这种想法不知何时渐渐变为生命的全部。这份寻找的寒霜雨路上，极少去寻求什么人的理解，总觉得这是自己的事业，其中心酸艰苦关别人何事？
但我终还是母亲的儿子，逐渐老去的父母的冷暖安康，终还在心上悬着。
正是碰到父亲身体微有病痒，匆忙间辞去工作，回家小住了一月。几年里奔波劳顿，虽心神不怠，但终还是身心疲惫，平日里人事纷杂，自己也很少想及自身的状态。回到家里，坐在父母身旁，如同倦鸟归巢，举手投足，都有父母的嘘寒问暖，衣食不念，才觉得奔波当中积攒在心中的麻木一点点化解开来。不经意的闲谈间，看到曾经黑发如丝的人，不知何时，已经鬓染霜花。我默然，母亲却是满脸喜色看着我，好像要把几年思念时光里的温暖全部补还给眼前清清瘦瘦、脸有倦容的儿子。
晚上，父母安歇后，回到书房，打开电脑，写片言只语的《回家手记》，在一份清幽的心境之外，自问：“你的固执，算不算是父母心头的一根尖刺？”刚到家时，容颜苍老的双亲，看到儿子出现在眼前，就像突见天上降了祥瑞一样的惊讶喜悦，而小住之后，在父母刚刚才有的一点点身心安然里，儿子又要人生远行，去寻找自己不得不去走的人生路径。生活里的相离，寻找的无奈，催着静夜的波澜，一阵阵在心头紧逼。
默默点上一支烟，内心的悲哀没有任何言语和文字可以表达。
母亲个性刚强，做事快捷，虽读书少，但在做事上，总是不输于人。但对她的这个行事固执柔缓，既不在乎输于人，也不在乎不输于人的儿子，懂得不同儿子不同态度的母亲，到从没有过多少特别地催逼。电话里，总是问：“育，吃过饭了吗？”“吃的啥？”“吃得好吗？”听着这个世上自己再熟悉不过的声音，即便自己坚固如一块石头，心上总难免起了一阵一阵的波纹。“我和你爸都好，就是替你操心，操心你晚上回到住的地方，总是一个人……”妈妈说到这里，常会哽咽，我又要说上半天道理，嘻嘻哈哈聊点其他事，哄得老人笑了，才能挂上电话。
《凯风》的韵律，唤起天地之间的回应。对一个人，慈母之爱不仅是他爱意的源头，也是他生命变化游走的发端。读到“寒泉之思”“风过棘里”，心中如过电波。母亲爱我们兄弟，就如同无声大地护卫生长其上的苗木山林。孤独苦闷中，也曾问自己，做儿子的，远游之后，你可曾有过哪怕一点寒泉一样的回赠，湿润过她老人家沟壑干裂的心房？虽然就我的性格，几乎没有说过让母亲伤心的话，但总是一意孤行，不管不顾，总还是她老人家给我的这一份骨肉相连的性格吧……
在生活里独行多年，说不懂母亲的心，是假话，而懂得，却不能让它安然，又是一份怎样的荒凉与沉重！
酸枣树上的酸枣，长到指头肚般大小，青皮时吃，酸涩，枣红时吃，甘甜。大概我就是母亲身上那颗青皮小枣。当埋头于写作世界里，在母亲心头，我这样的选择，一定让她更加焦虑。能这么焦虑着，又不得不去理解儿子的母亲，尽力帮着儿子没有后顾之忧地写下去，这颗慈母心，除了尽心去写，且好好拥抱世界，我不知道还能给她回馈什么。
来源
新天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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