联络各方
入了夜的奉天火车站格外寒冷,风吹在脸上嗖嗖地痛,蒋方震提着行李朝月台走去,时不时又停下来,心情复杂地转过身来再看一眼他所熟悉和不熟悉的奉天城。没想到向来栽培自己的赵大人居然是如此顽固和保守,本来还对他寄予厚望,希望他能顺应潮流,主动宣布独立,没想到却落了空。自己和‘联合急进会’的接触本来是想给总督大人寻一条光明大道,谁知道他压根就不领情,还斥骂自己私通革命党,让蒋方震好生失望,更令人绝望的是马龙潭也落井下石,拼命唆使赵尔巽把自己抓起来。好在赵尔巽念及旧情,网开一面,让自己南下自谋出路。
他重重地叹了口气,他不是为自己的命运担心,他担心的只是奉天的局势。本来按他的想法,奉天政局是可以和平实现变革,可现在如此冥顽不化等于是把革命党逼到非革命不可的地步。自己的成败得失无足轻重,关键是不忍心看到奉天血流成河、生灵涂炭……
正想着,不知不觉中,他身边围上来了四个穿警服之人,有一个还抓住了他的衣服,
“干什么?你们干什么?”
“干什么?跟我们到警局走一趟吧!”
“住手,我什么事也没干,你们凭什么抓我?”
“少罗嗦,到了你就知道了。”几个彪形大汉不由分说,就把蒋方震抓了起来,塞进一辆早已准备好的马车飞奔而去……
“哈哈,百里兄,我们又见面了!”秦时竹笑眯眯地说。
“秦时竹,你个卑鄙小人,居然敢冒充警察绑架我!”蒋方震怒不可遏。
“百里兄,你这就不对了,怎么是冒充警察呢?我明明是正宗的巡警总办嘛!”葛洪义笑着从后面走了出来。
“你,你也不是好东西,狼狈为奸!我真是瞎了眼,以前居然当你们是朋友!”
“朋友?有这样偷偷溜走的朋友么?”秦时竹调侃他,“这么偷偷走了,也不让我们送行,莫非有什么不可告人之处?”
“什么不可告人之处?我蒋方震行得正、做得对,哪像你们这么偷鸡摸狗!”
“行得正、做得对?那赵大人为什么将你免职?以前你可是他跟前最红之人啊?”
“赵大人和我政见不合,又听了小人谗言才将我免职的,用不着你们幸灾乐祸!”
“政见不合?这么简单?”秦时竹想再试探试探对方,故意道,“听说你暗中勾结革命党准备起事,幸而被人告发,赵大人放你走了,我可没菩萨心肠!”
“终于把真心话说出来了,不就是想落井下石嘛!”蒋方震不无讥讽,冷笑连连,“何必绕个弯弯?不错,我是联络了革命党,但这是为奉天百姓好!你们不要得意,以为这么做就可以讨赵大人欢心,告诉你们,他早就不信任你们了,你们再怎么讨好也是白搭!”
“赵尔巽不信任我们?这个不用你提醒,我早知道了,我只是可惜啊……”秦时竹拖长了音调,卖个关子。
“可惜什么?你还知道可惜?”
“可惜百里老弟的一腔抱负就化成了过眼烟云,壮志未酬呐!”
“我的事不用你管,快放了我,我没时间和你们多费口舌!”
“多费口舌?我才没那么空!你就不想再继续革命事业了,就这么半途而废,就这么灰溜溜地逃之夭夭?”
“唉!”蒋方震重重地叹了口气,“有心无力啊!”
“所以说你早忘了老朋友啦!干了这么多事,也不和我们商量商量,就顾自己蛮干,要不把你请来,你是不是还准备一个人独自革命啊?就不要我们这些老朋友帮忙?”
“复生,你是说?”蒋方震终于明白了秦时竹的意思
“难道就许你革命,不许我们革命?你老弟也太贪了吧,想把革命的天功都据为己有?”葛洪义笑着给他松了绑。
“看不出来你们两位居然也是革命同志,说,什么时候加入革命组织的?”蒋方震的心情好了大半。
“革命组织?自建立‘人民之友’时就开始啦。来,我再让你看个人,”秦时竹拍了下手,象变戏法似的,商震从外面走了进来,“百里兄,还认识我吗?”
“商教官!”蒋方震这一惊可非同小可,“你也在这里?”
“意外了吧!实话告诉你,当年我刚准备坐火车走就被葛总办逮住。想不到你居然也是如此遭遇!”听商震说起这个,蒋方震抓了下脑袋,不好意思地笑了。
“可是复生,据我所知,‘人民之友’向来主张立宪,怎么突然革命了呢?你们真不是同盟会成员?”
“‘人民之友’主张立宪不假,但那是为了建立组织和活动方便,谁说我们永远不能革命的?时机成熟了,自然也要来个汤武革命!”
“哈哈哈!真想不到,奉天最大的立宪派居然是革命党!好,我跟你们干,赴汤蹈火在所不辞!”此时的蒋方震那一腔热血重新被激发出来。
“这就对了!也不枉我们晚上这么辛苦把你请来。眼下你暂时不要露面,就留在军中一起出谋划策!”
“行,只要为了革命,干什么都行!”
“陆统领在拟定作战计划。”秦时竹郑重其事地对两人说,“请两位和陆统领妥善制定起义方案,一定要确保万无一失!”
“陆统领也主张革命?复生,我太高兴了,想不到赞成革命的人这么多!”蒋方震兴奋不已,仿佛已看见了成功的曙光。
“革命民心所向,我们自然不能落后!你们两个肩上的担子不轻,一定要把妥善方案制定出来,绝不可有任何疏忽,这可关系到成千上万人的身家性命!也关系到革命大业能否顺利实现!”秦时竹反复叮嘱。
“是,一定完成任务!”蒋方震和商震两人斩钉截铁地回答。
次日傍晚时分,秦时竹和葛洪义在北大营驻地会见了“联合急进会”的代表张榕:
“听说荫华兄组建了‘联合急进会’,同时也和联庄会联系上了?可有此事?”
“没错,只是这些复生兄是怎么知道的?”
“葛总办消息总比我灵通吧?之所以到现在还没有人干涉你们,完全是他睁眼、闭眼的结果。”
“那我先谢谢两位了,我素闻葛总办为人正直,上回学生游行能抗住压力不弹压,很让人钦佩!”张榕虽然斯文,却以组织能力见长。
“荫华言重了,葛某完全做了应该做的事,只是我不明白你三番五次地找我究竟有什么事?”
“实不相瞒,两位,我是革命党!”张榕说得很坦率。
秦时竹和葛洪义对视了一眼,笑了起来,“你当年参与刺杀五大臣后我们就知道了。久仰,久仰!”
“两位如此神通,令在下十分汗颜。”张榕本以为自己如实坦白会让他们大吃一惊,结果大吃一惊的人却是自己,“张某今天是来和两位商谈奉天起义之事的。”
“荫华,你怎么这么肯定我们能支持你?不怕我把你抓起来?”
“如果我怕死,今天就不会来这里。”张榕笑道,“我知道两位主张立宪的,也一直推动着奉天立宪,但现在革命的风暴已席卷半个中国,所谓识时务者为俊杰,我们应该顺应潮流、投身革命!两位虽然向来主张立宪,但同样有一颗忧国忧民的心,尤其‘人民之友’一切为了人民的口号我很赞成。我以为,立宪也好,革命也罢,本来都是推动政府改弦易辙、实现宪政的手段,不存在互相冲突。但清廷腐朽,从戊戌年到现在,整整十三个年头,宪政的影子还在空中飘,立宪已走进了死胡同,不可能再有作为,唯有革命,推翻这个万恶的朝廷,才是实现宪政的良方,也只有革命,才能真正实现立宪主张!两位都是聪明人,不会看不到这些!”
“万一我不答应呢?”
“不答应也没关系,我们革命党可以自己起义。但我为两位计,识时务者为俊杰,可不要给清廷殉葬!江苏、广西的巡抚都能顺应潮流,断然独立,两位也不妨学学!”
“听你的口气,我们想不革命也不行?”
“考虑到两位的影响,如果你们出面宣布革命,效果会更好,对奉天百姓而言也是福音!”
“革命形势如何我自然不会看错,可局势动荡、省城糜烂怎么办?日本人干涉怎么办?”
“所以希望两位赞同革命。一来,两位手里掌握着兵权、警权,可以有效控制局势;二来,听说复生兄和日本方面关系密切,上回主持新洮铁路谈判也颇有建树,如果您亲自出面和日本商谈,我想他们保持中立的希望很大!”
“你这么一说,我还当仁不让的成为最佳人选啦!”秦时竹打趣道。
“是的。如果复生能首举义旗,我们一定随后响应,革命成功后愿意推举复生为奉天都督!如果能进而推动东三省都独立,我们就请你兼任三省大都督!”
秦时竹笑了:“我个人做什么官不要紧,关键是百姓不能遭殃,我主张最好和平解决!”
“复生以苍生为念,我深感欣慰。再过两天就要召开奉天各界代表大会,到时候我们两家联手,在会上驱逐赵尔巽,推举复生为都督,和平实现独立,你意下如何?”
“先这么定了,如果不成再另外想办法。”
“那一切就有劳两位了,但愿一举革命成功!我这就回去准备去!”
“好,我们也准备准备!”
局势纷扰
送走了张榕,葛洪义问秦时竹:“你怎么不说准备武装起义的事?”
秦时竹摇摇头:“你看还没和我说两句,他就和盘托出了计划,我怕告诉他反会走漏风声!”
“报告,最新电报!”秦时竹粗略一看,“滦州起义了!”
电报是发给各省督抚的,“……滦州兵变,京师震动,……吴禄贞、张绍曾、蓝天蔚三叛逆勾结山西匪党阎锡山等,于今日下午4时率所部新军第六、第二十镇,第二混成协官兵举兵作乱,僭称‘燕晋联军’等,据悉,内除少数估恶不俊之人外,其余大部或被蒙蔽、或被胁迫,今电告各省督抚,除绥靖地方外,迅速组织勤王之师,入京拱卫,切切!……”
面对滦州由兵谏发展为兵变,清廷中枢乱作一团,禁卫军龟缩京城,第一镇则游走于京师和天津之间,主力在廊坊、东安、武清一线展开。
“局势很微妙啊,我记得伍祥桢和潘矩楹也在兵谏通牒上列名,他们怎么不表态呢?如果他们也赞同革命,完全可以扫平京师!”蒋方震很快就看清楚了形势。
“从目前的兵力对比上看,如果不算伍、潘二人,起义军和清军兵力比大概是2万对3万,但禁卫军的一万驻扎在京城,不能投入战斗,实际上双方势均力敌;如果他们两人能倒戈,兵力比变成4万对2万,取胜希望很大;但如果二人反对革命,再加第五镇的北上,兵力对比就会变成2万对5万,形势就会大大恶化!”商震估计着力量对比,面露忧色。
滦州有事之后,电报象流水一般进来。
“调奉天左路巡防营冯麟阁及吉林第二十三镇孟恩远部抽调一个协紧急出关?”蒋方震若有所思,“这两支队伍的出关等于是卡住了张、蓝二人的后路,形成了包围圈。”
“看来,清廷把这三支部队看作是心腹大患,不惜下血本了!”
“方案制定好了么?”秦时竹关切地问蒋方震,“百里兄什么意见?”
蒋方震笑笑,拿出了一张图,摊开在桌子上:“诸位请看,这是奉天城示意图。按图中所示再加上相关情报,城中需要控制的机关达到7个,这还不包括巡警局、三电公司。”
“好像有点麻烦。”夏海强忍不住皱起了眉头。
“只说了城里,还没有说四周呢?东城和西城的入口控制在马龙潭手里,也就是说至少还要加两个地方。”蒋方震指指点点道,“这9处完全或者大部分拿下,才称得上完全成功。”
“看来我们以前估计的太乐观了!”秦时竹也觉得棘手。
“后天(11月9日)上午将在谘议局召开奉天各界大会,所有名望人士都要参加,赵尔巽也不例外。”葛洪义传递了一个重要的消息,“我意趁所有的头头脑脑聚集在一起时,派兵把谘议局控制起来,这样便用不着一个个费尽力气去攻占衙门。一方面可以提高成功率,另一方面也能减少伤亡。”
“好主意!”商震击掌叹道,“那就成了一窝端。”
“可怎么控制呢?”秦时竹摇着头,又想到一个问题,“赵尔巽已把派兵保护谘议局的任务交给马龙潭,到时候会有至少一营兵力守护,绝没有那么好控制。而且士兵入城也不容易,南、北门距离谘议局较远且要穿行商街,容易打草惊蛇,东、西门又控制在马龙潭手中,混进去也不容易。”
“我有陆统领留下的锦囊妙计。”蒋方震笑道,“陆统领打算用飞艇空降兵力,直接降落在谘议局的大院里,保持突然性和隐蔽性!”
“发动机的声音也没那么好掩盖?”秦时竹面露难色。
“不要慌,包在我身上!”葛洪义说了几句之后,众人大笑。
“真有你的。”夏海强捶了他一下,“这样的鬼点子也能想出来!”
“当然,即使真打起来也没什么要紧,卫队大都装备机枪和驳壳枪,近战火力极猛,平时训练有素,巡防营绝对不是对手!”陆尚荣胸有成竹,“这次会议我便不去了,由孙烈臣代劳,到时候我现场指挥,搅他个天翻地覆。”
“卫队战力再强人数也有限,所以必须拖住马龙潭的部队。”蒋方震在地图上重重地敲了两下,“这就需要复生兄派部队控制东、西两个门,切断他们的联系。”
“这个并不难办,只是开会一节我也在赵尔巽要求名单之中,如何脱身?难道也不去?”
“不可,复生不去,老贼必然起疑。”
“我看复生兄先带卫队进城,然后挑个借口挑起事端调动部队。”蒋方震沉吟了一下,“部队由夏统领协助指挥即可。”
“最新收到的电报!”王云山又来了。
“职部已紧急集合,计明日上午全部待命毕,今夜十一时先头部队步队一标出发,最快次日十时时辰后抵达山海关,其余部队陆续开拔增援。事起仓促,职部粮草、弹药准备不足,请明令于何处补给……”
“这是驻长春附近的第二十三镇孟恩远发给袁世凯的电报,动作好快啊,明天上午就能到山海关?”
“我们的麻烦来了,这小子说粮草、弹药不足,要求补给,在哪里补给呢?我看就是在咱们奉天,只有这里有充足的弹药——都在老何的制造局里。”
“这倒是个麻烦事,不给不行,给了就给我们以后的行动增添麻烦,怎么办呢?”
在秦时竹苦苦思索之时,远在湖北的袁世凯也收到了电报。看到要求粮草、弹药补给的请求,他的脸色就变得不那么好看:“补给,补给!仗还没打,就要求补给,这不存心要挟嘛!”他愤然地把电报扔在一旁,“我远在湖北,哪里找什么给他补给?”
“粮草好办,当时为了永平秋操,在滦州附近囤积了大军所需粮草,后来部队开拔,这粮草也没来得及带走,正好给孟将军用,只是这弹药?”
“弹药本来北洋机器局有,可眼下运输道路被叛军截住,送不过去啊!”
“卑职认为可在奉天制造局上下功夫,那里规模比咱北洋还大,如果能和赵大人通融一下,让他在制造局里拨出物资一切问题便可迎刃而解。”
“可赵尔巽这老狐狸要是没有钱给他,他能爽快把军火白给你吗?”
“现在国难当头,赵大人想必会答应的。”参谋眼珠子一转,“再说大帅已获总理大臣任命,上官有令,下官焉能不从,他赵尔巽不要顶戴了?”
袁世凯在原地转了一圈后拍板道:“此计可行,不过用不着袁某与赵次帅打交道,发电报给朝廷,让摄政王去想办法!”
载沣自从接到吴、张、蓝三人起义的消息,吓得魂不附体,连王府都不敢回,就在皇宫里召集群臣想办法:
“你们倒是拿点办法出来啊?平时一个个嘴里嚷着忠君报国,一有事就变成缩头乌龟啦?”载沣心情极为恶劣,一直骂骂咧咧,大家也不敢吱声。
“报,袁总理急电!”
“好好!袁世凯已紧急调动23镇出关夹击张、蓝叛匪。这回动作倒很麻利,没有磨磨蹭蹭地。”接着往下看,“只是事起仓促,居然要本王给他安排弹药。”
载沣皱起了眉头:“袁世凯现在都是总理了,弹药区区小事还要本王亲自安排,真不象话!”
“王爷,不可小看哪,现在不同过去,将士作战全靠洋枪洋炮,没有弹药,什么也干不了。”
“袁世凯让我给赵尔巽下圣旨,让他把奉天制造局的弹药拨给孟恩远一些,他这不是多此一举,直接问赵尔巽要不就得了?”
“次帅为人精明,现在奉天情况也不太清楚,贸然从事,恐怕不得力,还是郑重其事为好。”徐世昌自己做过总督,自然明白地方大员的心思,“奉天每年协济关内两百多万两银子,今年还有最后一笔款项没有交割,就以这个充作军火款项吧!”
“好吧,就照这个办!”
“王爷,我有个主意,第六镇统制已新任命李纯担任了,只要潘矩楹宣誓忠于朝廷,我看可以任命他为二十镇统制,让其攻打张绍曾,此乃‘驱虎吞狼’之计,如伍祥桢也愿报效朝廷,可以也封赏他。”良弼出了新主意。
“就是对张绍曾也可网开一面,只要他宣布归顺,朝廷可以既往不咎,继续让他南下担任长江宣慰大臣,最要紧的便是孤立吴禄贞和蓝天蔚!”铁良顺着这个思路补充道。
“这些计策本王都准了,电告袁世凯,让他火速剿灭盘踞在石家庄的吴禄贞部!”
“军火一节,摄政王是照准了,可火速剿灭吴禄贞却是难办,咱们军队离的太远,曹进的十二协又处于山西军和吴禄贞的两面夹击之下,连自保都有问题。”参谋对着袁世凯说。
“李纯呢?他不是已北上就任吗?现在到哪里了?”
“李统制的部队刚过信阳,最快也得明天中午到石家庄附近,他有没有把握劝降还是个问题。”
“先礼后兵,一定要尽快把吴禄贞消灭,打通前线与京师之间的联系,再拖延不决,恐怕这里要军心动摇了。”袁世凯心里在骂,段祺瑞啊段祺瑞,不是让你安排了嘛,怎么吴禄贞还活着呢?
“汉阳方面只怕黎元洪会趁势进攻。”
“这家伙就会投机取巧,电告华甫,收缩防线,停止进攻,稳固第一,待我收拾了吴禄贞再来收拾黎元洪。”
11月8日凌晨一点半,北方秋夜,寒意袭人,忙碌了一天的吴禄贞刚刚送走何遂,仍身披军大衣,独自在站长室伏案拟定、修改作战方案。马步周突然闯进室内,高呼:“听说统制升任‘燕晋联军’大都督,特来向大帅贺喜。”说罢,打千下去,从靴子里拔出手枪,向吴禄贞连连射击。吴禄贞猝不及防,胸部中弹,仍强忍剧痛,拨剑夺门而走,不幸刚出门口,被埋伏的刺客重击扑地,马步周上前割下了栽培他的恩人的首级,匪徒一拥而上,血洗火车站。
中午时分,李纯赶到,由于吴禄贞已死,何遂去了山西,大部分军官群龙无首。再加上队伍本来就是李纯任十一协协统时的部下,对革命信念不可避免地动摇起来。李纯亦不失时机地分化、瓦解,许诺只要归顺朝廷,一切不再追究云云。在他的威逼利诱之下,大部分已宣布参加革命的官兵又退出了革命,极少部分意志坚定者也被缴了械。随后,李纯率部出发,与曹进的十二协合兵一处,第六镇重新归建,人数少了约有两千之众,但主力尚在。
吴禄贞已死的消息传出后,早已为徐世昌高官厚禄引诱而动心的潘矩楹和伍祥桢终于撕下了伪装面具,公开宣布效忠朝廷,调转枪口来进攻本来还是盟友的张绍曾了。面对潘、伍二人的背叛和吴禄贞的死讯,张绍曾猝不及防,亦不禁动摇起来,在部下的威胁下被迫同意南下就任宣抚使,潘矩楹继任了第二十镇统制。
吴禄贞的被杀、张绍曾的离开使蓝天蔚所在的第二协军心亦开始动摇,标统聂汝清(聂士成的侄儿)叛变,公开宣布划清界限,投向了潘矩楹,炮兵营长李和详也随之投敌。潘虽然当了统制,但并未立即树立威信,79标内部革命力量较好,施从云、王金铭等率领该标主力脱离了二十镇,公开加入了第二协,冯玉祥任管带的一营也在其中。经过一番分化组合,蓝天蔚的第二协人数依然还有四千多,且大多数为革命坚定分子,尚可一战。为完整地将这支军队纳入自己的势力范围,同时也出于布置作战的需要,潘矩楹向蓝天蔚提了通告,假惺惺地宣称,只要宣布效忠朝廷,可以不再追究起义事宜,所有人一律免受处分,限于晚上九时前回答。
陷入重重围困的蓝天蔚反而冷静了下来——现在最重要的是将这支部队尽可能地保存下来,避免仅有的一点革命力量被完全消灭。硬拼不是上策,他寄希望利用对方的麻痹找到空子钻出去——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如果可能最好打回东北去。他没有贸然拒绝对方的要求,反而将计就计,要求更多的时间用于内部的协调、统一,拖得一时是一时,一边做好撤退的准备。袁世凯却急于斩草除根,再三催促之下,孟恩远的第二十三镇加速开拔,出关合围蓝天蔚。
“最迟不得晚于今晚11时开拔?”葛洪义念叨着刚刚截获的电报,“倘若这样,9日凌晨2点二十三镇将通过奉天,中午12点能到达滦州,我们得拖住他!”
“23镇总共调动多少兵力?”
“一个协又一个步标、一个炮标还有马队等,吉林只留一个步标。”
“消息可靠么?”
“可靠。小羽传来的消息也同样如此。对了,还将在奉天补给军火。”葛洪义补充道。
“这么多部队一趟车还运不了,孟恩远打算分几拨?”
“分三拨,最早出发的45协先期到达,然后是步标、炮标还有马队,最后是辎重营,前后相隔四小时。”
正在沉思间,突然电话铃响了起来,却是赵尔巽找秦时竹的,只听见他连连应声:“是!是!”末了还补充一句,“大人,您放心吧!”
“电话是赵尔巽打来的,告诉我明天一早六时孟恩远部要在奉天补充军火,要我派人负责警戒、保卫,不过明天的大会仍然要我参加。”
“六点?孟恩远还不是一般的磨蹭,比我们估计的还要慢!”夏海强笑着说道。
“有什么好笑的?”陆尚荣虎着脸,“起事时间就定在十点整,万一23镇还没走,反而就地展开,我们的麻烦就大了。”
“这个……”众人哑口无言,颇为沮丧。
“他奶奶的,居然敢坏俺们的好事,老子连23镇一块端!”
“好!很好!非常好!”葛洪义又看了一份电报,冷不丁爆笑起来。
“抽疯了?”夏海强夺过电报看后,也哈哈大笑。
电报上说得明明白白:兵事紧急,前两趟在奉天并不停留,直接开拔,只有最后由辎重营押运的那列火车要等军火补给完毕后才能出发。辎重营不过区区四五百人,又无多少战斗力,是故两人大笑。
“我看看!”陆尚荣一把抢了过来,乐开了花,“真是天助我也,电报里孟恩远的意思是,不但要在奉天补充弹药,而且大炮也要在最后一趟车里运。妙!发财了。”
“截军火?”秦时竹集团干截军火的事也不是头一回了,真正的驾轻就熟。
“没了大炮看这23镇还能有多少作为?前面几趟不必理会,他要入关就让他走好了,咱们只管把最后一趟截了。”
“没想到吴禄贞还是死了。”葛洪义一想起来便觉得惋惜,“张绍曾被排挤走后只剩下蓝天蔚孤军奋战,今晚九点最后通牒一过,滦州方面就能打起来。”
“是福不用躲,是祸躲不过,命中注定吧!”秦时竹无奈地叹了口气,“老袁明日回京,估计要调集全部力量吃掉蓝天蔚以安定后方,卧榻之地岂容他人酣睡?”
“我有个大胆的主意。”陆尚荣权衡许久后道,“现在形势有变,起义计划也要相应改变,我意明天先派兵截下火车,控制东、西两门,同时派突击队控制谘议局,等城内安定后我立即带领部队利用截下的火车火速抢占山海关,防止清军反扑。”
秦时竹摇摇头:“这对时间的配合要求太高!还有,锦州怎么办?不拿下锦州,敌人一旦发现,两面夹击,山海关是守不住的。”
“我觉得大黑的意见很好,既然打算利用敌人不知情的情况抢占山海关,我们同样可以利用相同的方法抢占锦州,只要把握好时间差,两边同时动手就行了。”葛洪义道,“现在冯麟阁的主力已被调去包围蓝天蔚,留守锦州仅仅只有张海鹏一个营,驻守山海关是张景惠的一个营,主力都在关外70里的地方驻扎,防止蓝天蔚北窜,如果真能占领这个重要关隘不要说东北的革命胜利有了保障,就是蓝天蔚集团我们也有可能救出来!”
“依现在的兵力分布自然没问题,可你们有没有把明天二十三镇出关后的变化考虑进去?”秦时竹摇摇头,“我觉得漏洞太多,对配合要求实在太高。”
“我觉得不太可能有大的变动,第一,孟恩远调去打蓝天蔚,是用于机动作战而不是守城,防御指数一般;第二,明天起义成功后可以立即掐断关上和奉天的消息,有可能保持最大的隐蔽性;第三,如果抢关后马上被发觉,他们来攻,我也不怕,因为孟恩远的大炮被我们扣留了嘛!以山海关的险要,没有火炮那是万万攻不下来的。”
“万一他们从别的地方调集火炮呢?”秦时竹以不同的疑问方式继续完善这个计划本身。
“调动火炮本不容易,真等他们调动好了我们这边也应该已经搞定。再说,”陆尚荣信心满满,“我坐那趟扣下的军火车去,利用上面的火炮不见得就守不住!”
秦时竹想了想,“方案大体可行的,但也不能估计的太顺利。这样吧,大黑抢下关后坚守一个白天,我一定派兵增援你。如果没有援兵,你又实在守不住,可以撤退到锦州,撤退前你把山海关附近的铁路炸了就行,以延缓敌人追击的速度——用你坚守的那十二个小时拿下锦州应该不成问题!”
“结合刚才的方案,我的想法是,明天用我的卫队解决车站之敌,与此同时让马占山率领骑兵营解决东门守敌,海强率步营解决西门守敌,然后合兵一处,解决马龙潭的中军兵营;炮营和其他兵力由郭松龄坐镇守卫北大营!”秦时竹一字一顿地说,“我负责总调度。”
“我的想法是,第一步,先派突击队奇袭谘议局、控制局面后转交秦总掌握;第二步,我带3营人马抢占山海关,同时命令李春福率马营抢占锦州,新民的本部人马就地乘车,准备驰援。”
“好!一旦你们突击成功,我立刻派警察控制全城枢纽要害,方便你们腾出兵力用于其他方面。”
“现在对表!”秦时竹、陆尚荣、葛洪义、夏海强掏出清一色的自强牌怀表校正起来。
“为防不测,大家都把防弹衣穿上!”
战鼓在隆隆作响,决战的时刻就要来临了……
老袁也在忙着调兵遣将,首先严饬李纯火速进军,打下娘子关,进军山西;其次,命令王怀庆率队驰往石家庄,接替第六镇的防务,保卫京汉线;再次,命令驻扎在通州的毅军姜桂题部前出密云,截住蓝天蔚往西逃窜的道路;复次,命令曹锟的第三镇北上,一方面协助潘矩楹稳住阵脚,另一方面进剿蓝天蔚;最后,命令第五镇退回山东,弹压地面。
外面风云变幻,秦时竹一宿没睡,在最后动员阶段,他连夜召集各营管带谈话:
“诸位,南方形势想必大家也听说了,各省一个个接着独立,你们有什么想法?”
“我们请统领带头,效法南方,宣布独立!”众人异口同声,对于奉天最近的局势发展,这批心腹早就猜到了几分。
“革命风险很大,大家想好了没有?”
“愿随统领赴汤蹈火!”
“好!”秦时竹大喜,细细交代了准备情况,并说道,“明日行动事关重大,养兵千日用兵一时,你们是英雄是狗熊就看这一仗打得响不响!所以动作一定要麻利,谁敢反抗一律格杀勿论!!!”
“统领请放心,一定好好教训马龙潭那龟孙子,让他知道我们的厉害!”
“好,现在我宣布……”秦时竹将行动方案一一道来,各人领命。
“对各位的忠心我不怀疑,不过回去后注意保密,不要打草惊蛇,如果情况有变,可相机行事!”
“是!我等按预定方案部署……”散会后,大家分头去自己营内布置发动。
葛洪义在警局里告诉两个手下:“明天谘议局开会,治安形势严峻,你们要牢牢把守南门,市区街道的巡逻一律取消,全体弟兄在局里待命,备好武器弹药,没有我的命令,任何人不得擅自行动!听明白了没有?”
“城里的治安怎么办?”
“由马龙潭负责弹压,我们不要赶这趟混水!”
赵尔巽秘密召见了马龙潭:
“明天开会,听说‘联合急进会’要发难,你可有准备?”
“禀大人,我都安排好了,到时候用一个营把谘议局围起来,连只苍蝇都飞不进来,会场我亲自带卫兵去,誓死保卫大人安全!”
“很好,秦时竹已被我支使开去火车站安排军火运输了,也算是去了一块心病,这会场的秩序你可千万控制住!”
“有我在,保管革命党翻不了天,秦时竹不在更好,免得他碍手碍脚地制造麻烦!”
P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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